嬤嬤的改變發生得過於突然。

小雅推門而進時，後背依靠著門框，一時半會沒有想明白。

但目光卻被另一個東西所吸引。

那本堅硬而冰冷的冷炕上，不知何時多了幾件棉衣，還有兩床厚厚的被褥。

剛進來的那日，小雅還曾去求過浣衣宮的人。

但他們卻口口聲聲的說天冷，以棉絮不夠而拒絕。

這些本已被拒絕的東西，今日竟全部都出現在她眼前。

她實在不明白，為什麽這些人會突然轉性。

而小雅沒有看到的是。

浣衣宮外，從攬月殿趕來的茹月，雙手籠在袖中，冷冷打量著那嬤嬤。

“怎麽樣？都按照我們顧娘娘說的做了嗎？”

“是，都做了，不敢怠慢！”

看嬤嬤一臉老實討好的模樣，也不像是在撒謊。

茹月緩緩點頭，隨後一擡手，五指之間已多出了一片金葉子。雖說沒有金元寶大，但也是價值連城。

“你給我聽好了，要是這兩個月，小雅在你的浣衣宮裏受了委屈。顧娘娘就讓你在後宮裏，從此都待不下去！聽懂了嗎？！”

“是是是，姑姑放心，我絕不讓那丫頭吃一點苦。”

“行，這事你也不必讓第三個人知道。”

“是！”

茹月吩咐完，轉身離開了浣衣宮。

留下嬤嬤獨站原地，望著茹月漸行漸遠的背影，不由口中一句感嘆。

“還是這個顧娘娘人好，對小小的宮女，都這麽關心備至。能做她的宮女，還真是件幸運的事！”

但小雅卻生在福中不知福。

攬月殿中。

茹月剛稟報完小雅的事，傅雲鶴的身影就親臨大殿。

外面寒風凜冽，他穿著一身素黑披衣，衣領貂毛雪白一片，纖塵不染。

襯托著傅雲鶴那張無可挑剔的容顏。

帶一分蠱惑人心的英俊。

“參見陛下。”

“聽說你前些日子，重重處罰了你的宮女？”

傅雲鶴微一擺手，靜待身邊的宮人們紛紛退去。

這麽久才問起，顧葉只覺哭笑不得。

上前接過傅雲鶴的披衣，還替他拂去肩頭散落的雪花。

指尖剛一觸碰，就化作了冰涼的雪水，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雪。

“怎麽提起這事了？不是都過了好幾日了嗎？”

顧葉滿是疑惑的問。

“昨日去了縈碧殿，聽嫻妃那丫頭提了幾句。這個順妃真是本性難改，不鬧出點事，就渾身不舒服。”

嫻妃。

每當傅雲鶴說起嫻妃，就讓人感到他萬分寵溺她的錯覺。

“那還不是因為，摔碎的是太後要的玉如意呢？”

“所以你今日特地命人去找朕，就是為了這件事。”

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傅雲鶴。

顧葉輕輕拉住傅雲鶴的手臂。

那雙明眸忽閃忽閃，宛如夜空中的繁星，讓傅雲鶴完全抵擋不了。

“是，那玉如意，總得給太後娘娘一個交代吧？否則小雅的罪，就算去了浣衣宮也輕饒不了。畢竟是我的宮女，雲鶴，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她……”

“好，我知道，你怎麽能看你的宮女受傷呢！”

傅雲鶴反握住顧葉的手。

將她緩緩拉近桌邊，自己卻蹲了下去。

仰頭凝視著顧葉的眉眼，言語輕柔：“你平日裏，也要多多走動，不要總是獨行。像嫻妃這樣的朋友，不妨深交。到了關鍵時刻，還能與你互相幫襯。”

嫻妃？又是嫻妃。

不知何時，傅雲鶴總會提起她，而且言語都是偏袒與欣賞。

每當顧葉聽完，都會覺得像有萬千螞蟻，在不斷啃食著她的內心。

但她卻不能表露自己的醋意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簡單的三個字。

對嫻妃的事一筆帶過。

不知道傅雲鶴有沒有察覺，她便繼續接口：“那玉如意的事呢？有沒有什麽辦法？”

“雖然沒有了玉如意，但是朕還有金花鎖，你明日就拿著送到落依宮，親自交給母後。”

這話似乎有另一層意味。

顧葉俯身，與傅雲鶴僅僅一寸之隔。

甚至能嗅到傅雲鶴身上的淡淡清香。

就連他那濃密的睫毛，落在眼瞼上，根根可見。

“雲鶴，你這是想幹什麽？為什麽要我親自送過去？”

“你呀，”傅雲鶴擡手，食指輕輕點在顧葉眉心，神情溫柔無比：“要是你能主動去找母後，得到她的支持，那朕就省心多了！”

“我為什麽要得到太後的支持呀？有你不就夠了嗎？”

“這怎麽夠？以後我們最需要的，就是母後的支持了。”

傅雲鶴意味深長。

黑眸裏熠熠生輝，好像對顧葉滿是期待。

“你別這麽看著我，我這個人嘴拙，要討好別人，還真沒成功過一次。我只能去試試。”

“嗯。要是實在不行啊，那就只能靠我了。”

傅雲鶴忽然低頭，腦袋輕放在她的雙膝。

好像異常疲憊，雙眼微微磕上，沒有起身，也沒有再說什麽。

“天氣冷了，雲鶴，你也要多穿一點衣服，要是染了風寒怎麽辦？”

“嗯。”

迷迷糊糊，傅雲鶴竟在顧葉的膝上睡了過去。

她後來說的話，都沒有得到他的回應。

只有平緩的呼吸聲，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。

顧葉忍不住伸手，指腹慢慢撫過傅雲鶴的側臉，那裏的皮膚光滑而冰涼。

她忽然感到一陣心安。

最後的最後。

顧葉也覺得昏昏欲睡，倚著桌子睡了過去。

模糊之中，感覺自己騰空而起，不只是夢境還是幻覺。

翌日清晨醒來。

她卻已經躺在了床上，那金絲蠶被沒露任何縫隙，輕輕蓋在她的身上。

傅雲鶴卻已消失無蹤。

“茹月。”

“是，娘娘起來了？”

“昨夜是怎麽回事？本宮不是坐在桌子前面嗎？”

“陛下見娘娘睡著了，將娘娘抱回床上。”

“那陛下呢？”

“陛下去上朝了，不過命人送來了這個東西。”

茹月奉上一個小小的錦盒，盒子裏放著的三片金花，做工精致，舉世無雙。

正是傅雲鶴說的金花鎖。

想到傅雲鶴抱她的場景，顧葉就覺得臉龐羞澀。

心中湧過一絲甜蜜。

“茹月，給本宮梳妝打扮，今日本宮要去落依宮拜見太後娘娘。端莊樸素一點就行，不要過於惹眼。”

“是。”

太後。

顧葉也很久沒再見過了。

自從先帝駕崩後，她就搬進了落依宮。

足不出戶，更對那些前來拜見的妃嬪們拒而不見。

但凡有想巴結奉承之人，都被攔在殿外，踏進不了一步。

不知道這一次，太後會不會接見顧葉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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